城外軍隊的進攻暫時停了下來，雙方都進入了休整。

雖然阻止了對方攻陷西河城，消滅了大批攻城力量，但西河城的駐軍也是傷亡慘重。算上只受了輕傷，包紮一下還能上陣的士兵，也不過三千來人。

天亮了，但太陽沒有升起來。天空是灰白的，雲層很厚，像一大塊灰色的土布罩在頭頂，密不透風，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
李好音衣服上沾了好多血，有些已經幹了，那一塊布料就變得硬繃繃。好在都是別人的血，自己幾乎沒有受傷。

她靠著墻坐了下來，若平日裏被林靖看到出了一身汗還在風口待著，一定會挨一頓罵。可她現在實在沒力氣走下城墻去了，只想原地躺下，誰也不要讓她動一根手指頭。

對方的軍隊暫時撤回了西邊的山林裏，城下只剩一片狼藉，到處都是屍體，連護城河裏也是。

很快有北上的行人到達這裏，看到這景象，嚇得趕緊往東繞路走了。

李好音現在才有時間去想林靖，他走了已經一整天。

西河城入蜀只用翻過西邊那片山脈，正常情況下騎馬要三天時間，林靖若日夜兼程，應該今天晚上就能到。再算上回來的時間，他們至少還得堅持三天。

太難了，李好音將腦袋枕在曲起的膝蓋上。對方人數本來就多很多，雖然城裏的男人也都上陣了，可他們畢竟沒受過訓練，戰力太弱，若采用車輪戰，城頭恐怕今晚就會失陷。

稍微使人松口氣的是，雖然不知道紅蓮教的軍隊是從哪兒來的，但顯然為了避人耳目，沒有帶投石車之類的攻城工具，只拼白刃戰的話，他們好歹還能多撐一會兒。

李好音思索著，越來越累，連腦子也不想運轉了。就在她靠在墻上快要睡著的時候，聽到初七的聲音：“可算找到你了，別在這兒睡，當心著了風寒。”

李好音只掀起了一邊眼皮，顯然是一點兒也不想動。

初七將她從地上拉起來，拉著她下了城樓：“昨晚上太辛苦了，快回去吃口飯，睡一覺，養精蓄銳，最晚天黑，他們肯定還得來攻城。”

“還有，晚上你就別上城樓去了，我讓劉知府準備好了火油和黑火藥，萬一西河城守不住，就按大人吩咐的，將城北碼頭全部毀掉。”

天快黑的時候，林靖風塵仆仆地趕到了蜀王府，向蜀王周凱元講述了紅蓮教的活偶人和現在西河城的情況，開門見山地表達了想要借兵的意願。

周凱元對活偶人的事情也非常震驚，但沒有答應林靖的請求，反問道：“我為什麽要幫你？”

“蜀王不是幫我，而是幫永寧的四千萬黎民百姓。”林靖凜然道，“剛才我也講過活偶人之事了，西河城還屬南方城市，若讓他們搶得西河碼頭，一路北上，還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受到他們的迫害。”

周凱元在屋裏來回踱步，林靖便默立一旁等他考慮，如他之前對李好音所說，周凱元不是不懂大義之人。

過了一會兒，周凱元開口道：“自從當初‘那件事’之後，我們手裏的軍隊都被削弱了很多。”

林靖心下了然，“那件事”，指的就是明昌元年的“三王叛亂”。齊王周峻元被處死後，周維楨如承諾所說，晉王周屹元和蜀王周凱元的封地不變，爵位照舊，但怕他們再有反叛的打算，便只允許他們各自封地內保留五萬親兵。

“我手裏的軍隊本來就是三個兄弟中最少的，被削之後，總共只剩下不到五萬人。我這裏必須留一些，可以借你一萬騎兵和一萬步兵。”

林靖鄭重地向他拱手：“多謝蜀王。”

周凱元擺擺手，示意他還有話要說，“但是我的封地裏軍隊有動作，傳到皇上耳朵裏，可不好交代。聽說他現在和先帝一樣，疑心病越來越重了。”

“蜀王放心，來之前我便已經上書皇上，告知要來蜀地借兵之事。皇上面前，我可以為蜀王擔保。”林靖替他解除了擔憂。

他帶著一萬騎兵先一步出發，一口氣都不歇，連夜疾行趕路，一萬步兵緊跟其後。

林靖不知道自己走後西河城發生的事，但料想紅蓮教一定帶了軍隊來。

從那個谷家阿婆的表現來看，他們應該早已發現，作戰無休止地打下去就行，還需要陣法、需要戰術配合，只靠活偶人還是無法組成一支真正的軍隊，頂多做個肉盾或者敢死隊。

但對方的行動既然已經開始，那麽就不會等待太長時間，很可能在自己離開之後就展開攻擊了。

林靖對西河城那些沒真正上過戰場的駐軍沒什麽信心，倒是相信那個劉仁義不敢自己逃跑。

若他留下，西河城即使城破，他好歹也能落得個英勇抗戰、與民共進退的名頭，若是自己丟下一城百姓跑了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只要被抓回來，便只有死路一條。

但等自己回去也還是太遲了，西河城怎麽都不可能保得住。他叫初五、初七和十二來，都是為了保護李好音。

林靖對這件事有其他的計劃，他來找蜀王借兵的目的也不是救西河城，讓滿月去找許永鋒是為了讓南防軍對南象國有所提防，在邊境阻止對方更多的軍隊過境，同時和南邊許永鋒的軍隊南北夾擊，將紅蓮教帶來的軍隊消滅掉。

林靖暫時只能推測，紅蓮教如果帶了軍隊來，便一定是南象國給的人。但南象國在民間又被稱為“女兒國”，因國家是由女人統治，國內的風俗也是重女輕男。

據說，南象國的女子若生下女兒，便留在家中，若生下兒子，便要將兒子送走。所以南象國一直女多男少，連官宦都全是女子，哪兒來那麽多男人去組建軍隊呢。

天空中，灰色的雲團緩緩移動，山林裏茂密的樹林投下一叢叢暗影。

寂靜的黑夜裏，馬蹄急速飛馳的聲音絲毫不亂，周凱元的親兵軍隊軍容整肅、訓練有素，果然當初也是做好了叛亂準備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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